一个脑袋八个大

   最近发生了很多事,心情不好,写了些东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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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“你们家下雪了吗?我们这边下了好大的雪啊!”

   “下了!下了!不过只有薄薄的一层。很快就化了。你们家那边,雪那么大,真好呀!。”


  来到宁城是21年的秋天。“我们是送孩子来上学的。”爸爸对每一个出租车司机都这样说。

    那一年刚刚历经高考,走在南京的路上,灯火晕染出一棵棵高大的水杉树,我像是千寻面对绮丽的妖怪世界,惶恐不安。

    高考是雪季,在六个月的时间里,冰花一把一把地往下散。世界上没有生活的天气预报,所以就永远不会猜到明天是升温还是降温,降温的话会有多冷。 室友们手牵着手可以一起跨过午夜负二十度的操场,可长期处于极端条件下的生物难免会变得多疑暴躁。那是冰山上的裂缝,一个个又细又小,攒多了,天崩地裂。

    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缠上她的。我必须在给父母的电话里保持平静,强忍着泪水暗示他们我的遭遇,却能在她面前痛哭流涕。 明明她也什么都不能做,甚至比我病得还重。可我们是那么的相似,在这种情况下,我只能向她求助,因为别人听不懂我的呼喊。

    我向她哭,向她抱怨,和她一起分零食,看着她好好吃饭,小心翼翼地问她的家庭和老师,问她活得好不好。一切都像是那是天空中飘浮的柳絮,纯洁轻柔。

    那段时间,我会着了魔似的想她,关心她,期待她。合欢花开了,我们站在树下,说说理想,告诉她等考完了,我们去同一所学校,同一个城市,去一起旅行。等考完了,我带她回家。

    遥远的一切都很美好,儿童节那天,我想了近乎一个晚上,送给了她一包巧克力,还有一张纸条。

   但时间控制一切,像是刻刀一样不断做出改变。饱经风霜的人扑向了夏日的暖阳,却忘记了有人会被风雪滞留。一转头,发现曾经的人变得伤痕累累,扭曲可怖,你还会不会爱她。

     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答案。

    她是我的知己,是我唯一的朋友,唯一一个能理解我的人。她和我说:“你知不知道,你有时候说的任何一句话,给别人看了,他们都会以为你疯了。”

  我笑笑,道:“我知道。”


   可是我真的越来越讨厌她了。

   我不再与她联系,直到她哭着给我打电话,这种厌恶达到了顶峰。

   心里想着:决不能容许任何人入侵我的生活,就挂掉电话。

     之后就去了宁城。

     宁城是南方的城市,阳光很暖。新的朋友是本地人,说这里不太下雪。我还笑,说:“你们南方人不懂,下雪可好玩了。”

      几个月前那场艰难的雪中跋涉,似乎埋葬了我所有的气力。我不敢回忆,因为一旦想起,眼前就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国字脸,眼里流露出讥讽的光。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棍,牵着资本的贪念,父母的顾虑,他人的议论,和我的恨,打在身上。像是一只木偶,因为恐惧,被一根根线提着,吊在悬崖边,拼命向上走。可是却忘了,生活就是深渊,没有什么不能下坠。

      我在宁城的暖阳里,冷眼看着我的新伙伴们。小木偶被换到了另一个悬崖。悬崖上的那一点天,还是一样的蓝,但是小木偶坏了,爬不动了,破破烂烂的关节在新的风雪里冻得结结实实。他找到了一个靠下的洞穴。看着其他的木偶们拼命往上爬,越来越快,越来越快。他有一点不明白了,悬崖上面是什么?那一线天是真的吗?我呢,我又是什么?

        我笑笑道:快要疯了吧,快要疯了吧……

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 再回家已经是次年一月中旬了,冬天格外的冷,雪很大,像是去年一样。我回到家的第二天,就下了好大的雪。

       雪花在空中盘旋飞舞,我和爸爸在下面打闹。笑声在楼间回荡,真是好久不见的场景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们玩累了,便要回家去,我突然接到了电话。挥挥手让爸爸先回去,自己站在一片空地上。身边的雪纷纷扬扬,落在发上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你知道,澄冉,出事了吗。”

    我平静地接受了,似乎是意料之中。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了。可在第二天,看到窗外金灿灿的阳光照在闪烁着的雪上时,却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   她那样强势的父母,默许她选择文科已是最大限度的宽容,有怎会让她以失利的成绩进入大学。泪一滴一滴打在手机屏幕上,就像是当年打湿那一张张雪白的卷子。我点开我们的聊天记录,一直往上翻。

      我那天发给她的,是卡夫卡《审判》中的一段“格奥尔格觉得自己被赶出了房间,……他跳出大门,穿过车行道,奔向河水。他已经抓牢了栏杆,就像一个饥饿的人牢牢地抓着食物。他飞身撑在栏杆上,……看准了一辆公共汽车,汽车的噪音将很容易掩盖他的落水声,他轻声说道:‘亲爱的双亲,我一直都是爱你们的。’松开手落了下去。

这时,桥上的车辆正川流不息。”

     一语成谶。

     我一直都知道,我们是一样的,因为一样,所以会爱,所以会误以为爱。也因为一样,所以会厌,所以会相斥相离。大雪中因为理解,所以成为依靠,可一旦逃离,又怎能接受那个丑陋的自己。与脑海中描绘无数次的光影重叠,可真正下坠的,又是谁呢?

     雪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闪耀,天空如油画般明媚,一切静谧美好,鸟儿的叫声,孩童的笑语被风托到楼上,传至耳边。

     我从来没能听到下坠的声音。

     因为这么大的雪,下一整夜,又有什么不能掩埋呢。

     



    


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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